martes, noviembre 5, 202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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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沙中,那一行行挺立的泡桐


  六月的兰考,满眼葱翠。

  一排排高大树木,矗立在阡陌沟渠、村庄田野。尤其麦田中间,见缝插绿,栽种着不少泡桐。林在粮田中,粮在林木中。

  官方认证,兰考已是“森林城市”。亲眼所见,绝非虚言。

  “满天飞黄沙,遍地不生绿”曾是兰考的真实写照。一度,风沙扬起,埋没一片庄稼,一亩地收不到40斤麦子。1962年冬天,老县委书记焦裕禄来到兰考时,就是这样的场景。

  人不能让沙憋死。焦裕禄带领干群查风口、探流沙,种植泡桐,筑堤修渠,改良土质。自打那时,兰考种树常抓不懈。渐渐地,树多了、林大了,风小了、沙停了,“风沙、内涝、盐碱”三害没有了。

  让人没想到,生态好了,还有意外收获——

  当初防风治沙栽下的泡桐,如今成了兰考的“绿色银行”。一棵棵开着花儿的泡桐树,竟是制作民族乐器良材,正为兰考带来丰厚收益。

  要除“三害”必种树

  历史上,黄河在兰考多次改道和泛滥。

  《兰考县志》记载,从1171年至1949年的近800年间,黄河兰考段决口143次之多。故道、故堤和沙丘、村庄结合,形成上百个风口。加上地势低、地下水位高、含碱量大,风沙、内涝、盐碱成了兰考数百年不绝的“三害”。

  风沙有多严重?

  东坝头乡雷新庄老支书雷中江告诉记者,“那时耳朵眼里能有半盅沙土。地北种绿豆,结果地南长出苗。”记者问为啥会北种南收?老支书笑着说,被风吹的。

  当地县志记载,新中国成立前100多年间,兰考被风沙掩埋的村庄足有63个。当时东坝头乡朱庵村被一条半月形沙堆包围,最大沙丘达9.9米高。

  1962年冬,正是“三害”最严重的时候。来兰考赴任的焦裕禄,眼前是一望无边的黄沙,结着冰凌的洼窝,还有摇曳着枯草的盐碱地。老百姓苦笑着说,这些地,旱了收蚂蚱,涝了收蛤蟆,不旱不涝收盐碱,就是不见收庄稼。

  焦裕禄立志为民除“三害”。为查风口追风源,他走村串户寻找治沙良策。1963年的一天,他来到东坝头乡张庄,看到村民魏铎彬正手捧黏糊糊的泥土,一个劲儿地往坟头上抹。焦裕禄不解。魏铎彬解释说,这是母亲的坟,风太大把坟头刮没了。他从半米深的地下,挖出红胶泥把坟盖住,狂风再也刮不动了。

  魏铎彬的做法,让焦裕禄很受启发。回去之后,他带上技术员,找了一个20亩的大沙丘做实验。只用了3天时间,他们就用红胶泥把这个沙丘封住了。焦裕禄把实验成果总结为“贴膏药”(翻淤压沙)、“扎针”(种植刺槐固沙)。很快,这个做法就在全县推广。

  防风固沙,除了种刺槐,还有没有更有效的树?焦裕禄一次查看灾情时,老韩陵大队的农民提到一句谚语,“兰考三件宝,泡桐、花生和大枣”。他组织座谈时,听群众说,沙土地能种泡桐,长得又快,五六年长成大树,既能挡风又能压沙。多次调查之后,县里决定,种植以泡桐为主要树种的生态防护林。

  兰考人摸索出了门道:在风口前沿主风方向,栽植泡桐、杨树防护林带,层层阻减风力;在流动、半流动沙丘上,栽植刺槐林,固定沙丘;沿沙丘周围,栽植白蜡条、紫穗槐,延缓沙丘流动。

  路子对了,干就是了。一代代兰考人种树不止,兰考大地披上绿装。

  一棵“焦桐”名远扬

  在兰考,兰阳街道朱庄村名声很响。该村曾是发展泡桐治理风沙的重点地区之一,焦裕禄在这儿种过树。

  一个夏日午后,朱庄村村民魏善民又像往常一样,来为“焦桐”打扫落叶、培土浇水。用他自己的话说,可把这棵树给管到家了。

  时任县委新闻干事刘俊生依然清晰记得“焦桐”是如何种下的。焦裕禄同众人一同种树,种到最后,路边还扔了一棵小树苗,大家都没在意。通常泡桐苗的长度约3米,这棵苗只有2米,短了一大截。“他说这棵苗个子低,但是根好,如果长起来了,比其他树长得还快,扔了可惜。”焦裕禄把树苗捡起来,刨个坑种上了。焦裕禄的话,仿佛还回响耳边。

  就是这棵小苗,如今已长成5米粗、26.4米高的“焦桐”了。

  1964年5月14日,焦裕禄因病离世。这棵当时“未成年”的泡桐,寄托着兰考人对他的思念。为此,魏善民的父亲魏宪堂,义务管护这棵焦桐8年。直到年岁渐高,他才把“焦桐”交给魏善民管护。

  当年21岁的魏善民,现在已78岁高龄,照料“焦桐”也长达49年。魏善民手抚“焦桐”,常常深情注视。“只要身体好,我就把这棵树看护下去。我们要把焦裕禄精神传下去。”

  斯人已去,斯树雄壮。风沙中焦裕禄斩钉截铁的话语,至今在中原大地回响——“不改变兰考的面貌,我决不离开这里。”

  事实上,焦裕禄和他的精神,再也未曾离开。

  几十年来,兰考县狠抓林业不放松,每年组织大规模造林绿化活动。在继承中发展,兰考探索出了农田林网、农桐、农枣、农条间作,防风固沙林,窄林带小网格造林,灌淤压沙等多种治理模式。

  回头看,没有一棵树是白种的。焦桐“驯化”了土地,农桐间作,林茂粮丰。兰考硬是把黄河故堤变成了绿色海洋,创造了人间奇迹。当年让群众吃尽苦头的大面积沙荒,而今难觅踪迹。

  “每当风沙起、家家灯不熄”已成历史。现在的兰考,雷中江这样形容:“城南碱地变绿洲,城北泡桐一行行,兰考大地绿油油,家家住上两层楼。”

  凡是过去,皆为序章。近年来,兰考坚持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,以创建森林城市为目标,以国储林建设为抓手,以防沙治沙工程建设引领林业生态建设发展,坚持“多种树、种大树、种本地树”,仅生态廊道绿化就建设396条,1300千米。

  目前,全县40万亩沙化土地、26万亩盐碱地、1600个大小沙丘已得到根治。曾经的飞沙地、老洼窝、盐碱滩,都已变成大片大片的泡桐林。

  村村遍植“致富树”

  历史的回馈,常在不经意间。焦裕禄为治理风沙,带领兰考人民种下大量的泡桐,不仅改变了兰考历史,也正改变着一代人命运。

  “上百年来,泡桐大多做成了风箱,没有做过乐器!”河南中州民族乐器有限公司总经理代胜民自豪地说,用泡桐制作乐器,是从他父亲代士永开始的。

  上世纪70年代,上海乐器制作师傅偶然发现,多地烧火用的风箱所用的泡桐木,竟是制琴良材。他们从泡桐产地兰考,开始购买泡桐板材。代士永当时是一名做风箱、家具的木匠。他感觉制琴“上档次”,能大大提升泡桐板附加值,打起了“把乐器引回兰考”的主意。

  1988年,他倾尽所有购买材料,多次上门拜访名师。最终,他用真诚感动了上海制琴名师张连根,把张师傅请回了家。凭借卖泡桐板积累的“第一桶金”,加上东拼西凑的几万元钱,代士永把牛棚改成厂房、购入设备,乐器厂就办了起来。

  自此,承载焦裕禄干劲的乐器产业,在兰考大地开始生根。县里不断扶持,产业逐渐壮大。

  记者来到堌阳镇徐场村,看到家家户户都在忙生产。一座民宅大院里,几名工人正专心制作古琴。他们技术娴熟、分工明确,有的切割木材,有的打磨半成品琴身,有的调音。这是村民徐排行家开办的木子韵古琴坊。

  2006年起,徐排行邀请亲戚邻里一起,在家里做民族乐器。他们专门手工制作古琴,光打磨琴身这道工序就反复8遍。做一把琴,要费5到6个月时间,一年能生产大约500把古琴。

  不少开办家庭作坊的村民,是在代家打工时,学会了制作乐器手艺。依靠前人种下的泡桐树,兰考乐器制作成了一项红火产业。徐场村远近闻名,是名副其实的“民族乐器村”。村党支部书记徐顺海说:“村里人均年收入可达四五万元,几乎家家户户都盖起了小洋楼。”

  下午5时,如同往常,物流快递车停靠在徐场村村口广场。开设琴包加工作坊的村民徐万军粗略计算,一个下午,上千把古筝通过快递运往四面八方。乐器卖得好,他的琴包不出村就能销完。

  当地干部介绍,兰考民族乐器产量约占全国的30%,其中桐木音板乐器原料占全国的95%,年产古筝、古琴、琵琶、阮等70万台(把),乐器配件100万套,产值约20亿元。

  ……

  “百姓谁不爱好官?把泪焦桐成雨。生也沙丘,死也沙丘,父老生死系。暮雪朝霜,毋改英雄意气!”

  1990年,习近平在福州担任市委书记时,夜读《人民呼唤焦裕禄》一文,有感而发,写下了《念奴娇·追思焦裕禄》。此后,他多次来到兰考,也亲手栽下了一棵泡桐。

  焦裕禄同志种的那棵泡桐,风姿依然。习近平总书记亲手种下的泡桐,挺拔伟岸。

  曾经的风沙盐碱地,彻底摆脱“三害”的困扰。

  曾经的贫困县,2017年摘下贫困的帽子。

  更绿的兰考,更富了。

(责编:李枫、岳弘彬)